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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秋，福建省開始實施男生免費教育試點政策，掀起輿論軒然大波，反對聲不絕于耳，而2016年該政策繼續實施。近日，婦女傳媒監測網絡/女權之聲與性別平等網聯合發布了《2016年中國免費師范教育性別歧視報告》。

報告通過統計免費師范教育的招生數據，發現2016年已有至少5個省的免費師范教育只對男生開放，分別是：江蘇、廣西、福建、湖南和四川。且實行這一政策的省份和每年的招生人數均呈現增長趨勢。

報告分析認為，免費師范男生政策的施行缺乏法律依據，涉嫌教育性別歧視和就業性別歧視。報告呼吁立即停止和糾正免費師范男生的歧視性做法，否則八年后免費師范教育恐將不再有女生。

背景

2015年11月，一篇題為《男生免費上師范，2016約起來！》的文章在新浪微博上引起了一些網友的注意。這篇發布在在福建省教育考試院官方網站上的消息稱，福建省2015年首次實施師范男生免費教育試點，試點招收的500名男生已經入學。

這項政策引起了社會的關注和爭議。有公益人士指出這是性別歧視，并開始呼吁，要求教育部和地方教育部門立即停止這項做法。

同年 11月23日，微博賬號“女權行動派很好吃”發起了《呼吁福建教育部門取消師范男生免費教育政策》的聯名，幾天之內獲得1700余人響應，參與者多數為教育工作者。

11月26日，女生張累累向福建省教育廳寄出一份信息公開申請：“1. 要求公開福建師范男生免費試點政策制定的法律依據；2. 要求依法公開教師性別結構對教育質量造成影響的相關科學數據和報告。”后收到福建省教育廳的回復，稱因福建省教師比例嚴重失衡而實施該政策，有江蘇省免費男幼師政策在先，且咨詢當地婦聯無異議。

免費師范教育關系到無數考生和家庭的切身利益，是教育平等的重要議題。對已男生免費師范教育的開展情況及其可能對教育事業帶來的影響，目前仍缺乏系統整理和具體分析，這也是本報告試圖回答的問題。

統計：五省免費師范只招男生，八年后或將再無免費師范女生

免費師范生政策的提出最早要追溯到2007年。時任國務院總理的溫家寶在３月５日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要在教育部直屬師范大學實行師范生免費教育。同年5月，國務院辦公廳下發《教育部直屬師范大學師范生免費教育實施辦法（試行）》文件，將教育部直屬的六所師范大學——北京師范大學、東北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華中師范大學、西南大學和陜西師范大學作為試點，從2007年秋季入學的新生開始實行師范生免費教育。

這項政策規定，免費教育師范學生在校學習期間免除學費，免繳住宿費，并補助生活費。同時，免費師范生在入學前需與學校和生源所在地省級教育行政部門簽訂協議，承諾畢業后從事中小學教育十年以上。之所以施行免費師范生政策，其目的在于“培養大批優秀的教師，鼓勵更多的優秀青年終身做教育工作者”。
教育部屬六所師范大學的免費師范教育并沒有對性別設限。但在部屬院校之外，全國先后有江西、山東、山西、河南、福建、江蘇、廣西、湖南、四川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這11省和自治區的教育部門開始在本省省屬的師范大學招收免費師范生。

經過查閱公開新聞報道和各省教育廳網站，本報告發現，截至2016年，在中國大陸31個省市自治區中，已經有至少5個省的免費師范教育只對男生開放，分別是：江蘇、廣西、福建、湖南和四川。另有河南省的免費師范教育“鼓勵男生報考”。此外，還有數省教育部門表示正在觀望中。

江蘇

2010年，江蘇省在全國率先試點培養五年制師范學前教育專業免費師范生，首批招收了300名免費幼兒師范男生。

從2011年開始，招收免費男幼師的數量翻了一倍，每年約600名，已實行到第六年。　　

廣西

2013年，廣西省首次實施兩年制學前教育免費男生定向培養計劃；2016年，培養學制由兩年改為三年。
每年招收免費男幼師100名，已實行到第三年。

福建

2015年，福建省教育廳等部門決定，開始在福建師范大學、閩南師范大學、閩江師范高等專科學校開展小學師范男生免費教育試點，在福建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泉州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開展幼兒師范男生免費教育試點。2015年共招收學生500名。
2016年，福建省繼續實施試點，招收培養小學、幼兒園免費師范男生500名。

湖南

2016年，湖南省開始實施農村小學男教師公費定向培養計劃，全省共招生200人。

四川

2016年，四川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的學前教育專業首次招收免費男師范生，擬招錄55人。

河南

河南省從2016年開始免費師范教育，在全省招收1000名志愿從事農村小學教育的全科教師。雖然沒有明確的性別限制，但在通知中提到，要“鼓勵有志于長期從教的優秀高中畢業男生報考，鼓勵設崗縣的男生報考”。

部屬六校即教育部直屬的六所師范院校：北京師范大學、東北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華中師范大學、西南大學和陜西師范大學。 （部屬六校即教育部直屬的六所師范院校：北京師范大學、東北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華中師范大學、西南大學和陜西師范大學）

通過查閱教育部陽光高考平臺上師范類院校的招生計劃，本次報告統計了從2010到2016年間，設有免費師范生和免費師范男生的數據。發現自江蘇2010年首先開始免費師范男生的政策之后，短短6年間，招收免費師范男生的省份從1個省擴大到2016年的5個省實施和1個省鼓勵，招生人數從2010年的200人迅速增加到2016年的1455人，年增長率高達49%。

而這六年間，全國招收免費師范生的總數從12640人增長到17035人，年增長率只有6%。
雖然學校的招生人數增幅不似人口增長率般存在一定規律，而是更多受到政策的影響。但如若以免費師范男生和免費師范生現有的年增長率推算，只需要大約7.1年，免費師范男生的數量將與免費師范生相等。也就是說，如果教育部門不及時采取措施，在未來不到八年的時間里，免費師范教育名額將全部被男生占據，女生將被排除出免費師范教育。

分析：免費師范涉性別歧視，歧視無理由

免費師范男生政策已經在多達六個省、其中施行最久的已長達六年，還有省份表示正在觀望和試圖效仿。但是政策不能超越國家法律，在免費師范教育中進行性別限制是否合理合法？需要一一檢驗。

在中國政府已簽署生效的聯合國《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里，第一條就給出了“對婦女的歧視”的定義：即基于性別而作的任何區別、排斥或限制，其影響或其目的均足以妨礙或否認婦女不論已婚未婚在男女平等的基礎上認識、享有或行使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公民或任何其他方面的人權和基本自由。

據該公約的精神，性別歧視包含三個要素：第一，基于性別；第二，區別對待；第三，不利后果。

反對性別歧視并不意味著否認合理及必要的區別對待，但是，教育領域中合理及必要的區別對待，必須具體考察教學、就讀及未來就業的內在要求是否與性別有關。

免費師范教育限制女生無法律依據

現行的免費師范男生政策還不只停留在教育領域，還延續至就業中。教育部門為了吸引和確保接受免費教育的男生能夠成為小學和幼兒園的男教師，還給出各種優惠和福利措施，如進行免費師范男生專項招聘，承諾一定能有工作、有編制等。

教育公平原則在我國多部法律中均有明確規定。《教育法》和《婦女權益保障法》中規定：“學校和有關行政部門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保障女子在入學、升學、就業、授予學位、派出留學等方面享有同男子平等的權利。”

《勞動法》亦明確：“婦女享有與男子平等的就業權利。在錄用職工時，除國家規定的不適合婦女的工種或者崗位外，不得以性別為由拒絕錄用婦女或者提高對婦女的錄用標準。”

以及在《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中劃定的幾種女職工禁忌從事勞動里，教師并不位列其中。

無論是高考還是在招聘中，公平是基本原則。分數和能力是其考量原則，而不是性別。然而，免費師范男生的政策卻將有同等條件和報考意愿的女性擋在門外，涉嫌教育性別歧視和就業性別歧視，侵害了女性的平等受教育權，也將進一步加劇本已嚴峻的就業性別歧視，限制女性的就業機會。

教師性別比失衡不是限招女生的理由

一些省份的教育部門實施免費師范男生的理由，是“教師性別比失衡”和要“改善教師性別結構”。

數據來源：中國教育統計年鑒通過查閱2009-2013年的《中國教育統計年鑒》，本報告發現，所謂教師性別比失衡、女教師數量多的現象只存在于學前教育、小學和特殊教育中。而在普通高中和高等學校的專職教師中，女教師占比都不足一半。

之所以幼兒園和小學里女教師多，這與社會對女性的性別刻板印象和傳統性別分工的影響有關。在學生年紀偏小的幼兒園和小學中，教師承擔的很多工作都是日常照料，類似母親的角色，這在傳統性別分工中，也和女性的角色分工一致。另外，傳統的性別觀念認為女性更適合做穩定、顧家、照料類的職業，教師被認為是最適合女性的工作之一，女性的工作選擇也會受到社會主流輿論的影響。

更重要的是，性別不平等將更多的女性擠壓至發展空間更小的幼師和小學教育中。招聘市場中的性別歧視廣泛存在且監察不力，男性的從業選擇遠遠多于女性。男性不是被限制或無法進入小幼教師的崗位，而是因為幼教和小學教師工作的社會地位不高，工作辛苦而待遇不高，對于有更多職業發展選擇的男性來說缺乏吸引力。

由性別歧視帶來的問題不能再通過性別歧視來解決。而且從現有的實施情況來看，恐怕免費師范男生政策也很難達到教育部門的預期目標。《東南快報》在2015年7月就曾有報道稱，福建省首次試點的免費師范男生仍有部分缺額，最多可降20分錄取。

 “陽剛教育”是對公共教育資源的浪費

幾乎所有支持實施男生免費師范教育的省份都會提到因為現在男教師太少，導致缺乏“陽剛教育”。但我國的教育綱要如《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在學前教育和義務教育階段的發展任務中，并沒有陽剛或者分性別的培養要求。目前也沒有任何研究證明教師的性別會影響學生的性別氣質。
因此，圍繞“陽剛教育”的目標設置公共教育資源從各方面來說都是錯誤的。這既是對公共資源的浪費，也無法達到預期的目標。

此外，要求男孩要有“陽剛之氣”本身就是一種陳腐的性別觀念。認為男生要活動好動、勇敢剛強，女生要溫柔體貼、文靜順從，這些都是傳統的性別刻板印象。隨著現代社會的不斷發展，男主外、女主內的分工已被漸漸打破。女性早已步入公共領域發展，在職場打拼，也有越來越多的男性開始承擔起家務勞動和照料子女的責任。所有這些品質都可以為兩性共有。對所謂男孩不像男孩的焦慮，與其是一種現實的擔憂，不如說是一種對失落的男性霸權的感慨。

教育公平不可讓步

高考“分數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已經深入人心，高考公平關系重大。廣大考生寒窗苦讀，無論男女，都只為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機會沒有理由以性別論，歧視傷害考生一生，也是對國家教育投資、對優秀人才的浪費。

國家實行免費師范生政策的目的是“培養大批優秀教師，鼓勵更多優秀的青年成為教育工作者”。但一些省份的教育部門卻實施雙重標準，在女性多的師范專業對男性降格以求，讓有志從教的女生痛失就學機會，卻沒有在男性多的專業給女性提供鼓勵性的資源，這實質上是保護和強化男性的既有優勢和特權，讓女性的發展空間變得越來越小。這是教育事業在性別平等上的倒退。

結論與建議：性別歧視應立即糾正

從本報告的統計及分析看，從2010到2016年，全國免費師范教育中存在的性別歧視現象進一步加劇，只招男生的省份在增加，招生人數有逐漸增多趨勢，如有關部門不加以制止，免費師范教育或將不再有女生。
在免費師范教育的招生中設置性別限制既不合理也不合法，涉嫌教育性別歧視和就業性別歧視。政府部門更不應成為歧視的主導。教育部應全面檢審免費師范教育招生中的性別限制，糾正部分已實施男生免費師范教育省份的歧視性做法。

就免費師范教育性別歧視問題，教育部和各政府部門應該與公益界、法律界人士和廣大學生及其家長展開對話，聽取公眾意見及專業的反歧視政策設計建議。

希望民間社會監督力量能夠在此問題上繼續堅持發聲，敦促教育管理者改進相關政策，減少招生性別政策的盲區和特區，還女生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