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浩宇 

昨日夜，聞外曾祖母離訊，大慟。今夜二更，望蒼月而卒悲，于是作文。 予外曾祖母，朱氏慶民，溘然長逝于是月廿三日晨。

次日夜，聞之于予，初極驚，而后長悲不已。于榻上，輾轉反側而不能寐，淚落如雨，徹夜難眠。今醒時，覺枕席濕盡，其何悲也！

今，家嚴家慈驅輿返鄉，予則為困于庠序方寸之間，無從送別外曾祖母安葬之程，憾哉！廿三后僅六日，外曾祖母閱八十有九歲之生辰也。問世間此等悲聞幾何哉？予外祖母，四五日前曾提早往至故鄉以孝養外曾祖母數日，而空糟此橫禍，謂之悲抑謂之幸？ 其可謂幸者，惟以外曾祖母去前，外祖母方伴其于家中左右，幸于予之無從見耳。外曾祖母之驟而長眠者，無兆無囑，實為悲也。

然予以為其亦有三幸也。一者，外曾祖母安詳而逝，生時無病疾之痛，無體衰之艱；二者，此事先前無分毫征兆，予等無牽掛之憂。亦無陰陽將別之苦；三者，外曾祖母誕于苦歲，辛勞壹生，終得苦盡甘來，闔家團圓之福，此生可謂輝煌無憾也。噫！念及至此，予心之悲得輕許，宋時文相有詩曰：“人生自古誰無死？”外曾祖母泉下若知，亦定不愿予等過悲。 去夜臥床，昔時事皆如洪濤般沖入腦海，予懷人之情也亦愈久愈濃烈如陳酒。其中最憶之事如是，于予重髫之時，最愛繪筆作畫。

一夜，完筆一副，興然傳閱之于外曾祖母。是時外曾祖母坐沿床，予并坐，暈黃光下以手指之而注解。外曾祖母或賞畫，或觀予，笑贊予之藝精。至于其余事，予不復例舉于是，如生宴視壽，攙其踱步等。作文至此，淚滿盈眶，拭而無盡，冥實始覺外曾祖母正笑而視予如彼夜之時。誠如意洞之所言：“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則又望其真有。”嗚呼！ 再提筆，又憶去年之事。當日午后，予等于居外送外曾祖母歸之故里。

將去，忽記起其拄杖落乎家中。外祖母曰；“明年復來，不必另取。”然，予念及外曾祖母年已耄老，不知再來之至何日？乃疾走而返家取之，還遞于外曾祖母。外曾祖母坐車中，面笑而接之，聲聲夸予之禮善孝順，至于臨行，仍贊予不絕，實為過矣。軾窗徐升而關，予等招手送外曾祖母，其亦揮手回別予等。予目送車行遠直至出離視野，方還家。此即予見外曾祖母之最后一面也！今復追念此事，慨嘆何幸！若予當日未返而取杖，則必惜憾永生也！此事，予愿以為予今生最幸之事也！ 今外曾祖母雖西去，實則未死也。何哉？或曰：“失命非死，則死為何者？忘也。”外曾祖母之魂仍存于予等之念、存于予等之心、存于予等之愛也。若予永世無忘，則外曾祖母之亦將永世而生也！予等其勿悲！ 子曰：“往者不可沫，來者猶可追。”又有詩云：“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今逝者已安息，親者尚安在。予等感懷外曾祖母之時，亦應同愛緣近之親，誼深之友。于親，善養孝待，恭聽其訓，切勿逆之憂之，則親皆在而閨家福也。

于友，謹結良誼，齊進一心，同甘共難，不可各揣鬼胎，以利失友。其中之為最者，莫忘于彼表予等之愛心。若因羞失機，可得遺憾千秋也。誡告予等與同觀此書者，切記，切記！ 今作文至此，已是月廿六也。期間三次停筆，涕淚并下，而仍念今時之情，作完記之，以告后世之我與后人也。 于書末尾，請予借樹人之良言以追贈外曾祖母在天之靈：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您的懷里永存她的魂靈！ 

責任編輯：崔烘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