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省鎮江一中2022級高二（9）班周書航同學的作文《語言與未來》，在第十六屆全國中學生創新作文大賽中榮獲一等獎。

本屆大賽由中國寫作學會主辦，以“寫下即永恒”為主題。總決賽以A、B卷的形式提供了兩道試題供參賽選手選擇，題目分別為《對話》和《語言與未來》。前者更加偏重場景性與敘事性的張力，后者則注重思辨性與想象力的彰顯。本次大賽作文材料涉及以ChatGPT為代表的超級AI和語言的控制權的相關話題，順應了時代的發展，既有科技的最新發展前沿話題，也有人類面對科技發展而帶來的最新困惑，回應了時代。這個話題談論起來，可深可淺，能夠考查出學生的創新思維和語言功底。

周書航

周書航獲獎作文展示：

《語言與未來》

“你是誰？他是誰？他們是誰？……”

絕望地，他感覺喉嚨被一塊堅冰般的鐵塊堵住，一個個音節掙扎著從他干澀的喉間蹦出。這些音節在霧氣中漸漸變得有形，漫無目的地擴散，可轉而又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狂風席卷入冷藍色的天幕。二進制數字、代碼、符號、公式也在空中瘋狂地舞動，像一場盛大的舞臺劇，它們匯聚、絞揉在一起——突然他聽見，準確地說是看見一行從天而降的大字：

“我是你，他是我，他們是我。”

這是一個擁有金屬質感的音色，并且毫無生氣。他感覺自己帶著鐐銬，他感覺自己像牽線木偶。狂風乍起，這一行大字猛然向下直沖而來，在巨大的壓抑感下，他無處遁形，像臣服于主人的奴隸。

…………

他又一次醒了，最近總是做類似的夢。而現實又一次戰勝了夢境。現實之所以真實，是因為它存在，因我們存在而存在；如何證明我們存在？我們說話，我們寫字，我們用語言證明我們文明的存在。但語言真的真實嗎？我們真的存在嗎？為什么夢境也那樣真切呢，他現在甚至還能感受到壓抑的痛楚？“叮”刺耳的短信提示音打斷腦中漫無邊際的思緒，再次無情將他拉回現實。

窗簾的縫隙漏出午后慵懶的陽光，像打翻的牛奶，將出版社的一間招待室打磨出乳白的光暈，灰塵打著旋兒，但并不落下。我們的小說家發現自己窩在招待室的沙發上，嗅著陳年皮革的味道，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他第三次被退稿的消息。又被退了啊，他自嘲地想。可憐的小說家卑微地想起跟著自己吃了十年苦的妻兒，想起凈身出戶那天親友盡散的暗無天日。三次退稿，意味著他不再能夠依靠他當年自鳴得意的文采養活自己了。

帶著一種對遭遇莫名的輕佻意味，他忽然頹唐地意識到，現在的他只剩下一張房租欠費單和他的寶貝筆記本電腦了。唯有痛苦恒久真實，他強迫自己勾起嘴角，試圖挽救最后的體面。

現在是2049年，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業已全面建成。在21世紀20年代赫然崛起的以ChatGPT為首的超級大語言模型的帶領下,全世界掀起超級AI時代的狂潮。我國不甘落后，與之俱來的是MOSS超級語言模型系統的投產運用。自此AI代人類說話、寫字、表達，人類自甘情愿地給予機器語言的能力，在享受語言AI系統帶來的極大便利的同時，熱情高漲地踏入所謂“賽博朋克”的時代。在無數次語言系統升級與更新換代下，人們麻木歡愉地沉浸在自己創造的智能的“他”的世界中，不自知地喪失了語言的主權，放棄了作為智慧生物最基本的功能——語言。人文學科以語言為最基本的內在，在如此迅猛的“智能化”攻擊下首當其沖成為了犧牲品，在這個時代，語言儼然成為智能的專利。于是，我們的小說家“光榮”地“下崗”了！

在這個時代擠公交的無非是坐不起“城市膠囊”的人。回家的路上，他坐在搖搖晃晃的公共汽車上，悲哀地發現自己穿著白襯衫西裝褲。在不遠處一群身著土黃夾克的“社會青年”不懷好意的眼神中，他凄慘地覺得自己像極了身著長衫的孔乙己——然后他荒唐地笑了出來，視線對上了另一個惡意的眼神。最后他不得不在一雙雙怒目的凝視下倉皇下車。

失敗者的天空沒有火燒云的嘉獎。看來那些AI寫的一個人鳳凰涅槃絕地翻身的小說都是騙人的。AI懂什么？也許它永遠不會懂小說家腦中一閃而過的物哀美學是有多么自欺欺人。傍晚沒有風，只有急匆匆打烊領盒飯的疲憊的落日，和迫不及待亮起的霓虹燈，宣告著夜的翩翩降臨。也許華燈初上的夜才是一天的開始。

浴后的鏡面舔舐著濃重的白霧，他的臉一片模糊。他用手粗魯地一抹，看見自己的臉。恍恍然，他的臉扭曲了，鏡子“嘩”地炸碎，一股怪異的力量將他拉入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人物群立，黛袖青衫，以扇拂面，穿梭其中，一覽其絕。向前走著，嘆那“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是那香山居士，悲那“葉葉心心，舒卷有馀情”的是那李易安，又聽得“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的太白之音，眼前竟現出那燈火長安來；回首，竟是那因詩而屹立不倒的黃鶴樓，一眼望不到邊的春江水，這水載著他，來到了嘉興的古鎮，樓榭亭臺中走出一白衣名士，作揖曰：

“吾乃王國維便是。”

這一切奇景早已使他說不出什么，只得趕忙拱手回禮。

“吾皆聞之矣。這些好詩豈是那些鋼的鐵的能作的？”

“可QQ小冰在三十年前就出了她的詩集……”

“我可不知那冷的冰的！我只認那先人說的，那些語言才能長久永恒呢！”那人一臉怒容。

“還請仙人指教！”

“我不是什么仙人。謹記！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這是我說過的。再者，以我之言，故我皆攜我之思想。你去吧！”

一扇撲面，萬象歸去，先人皆散。一陣大霧襲來，來不及睜眼，霧中看見自己愈加清晰的臉。